. 鲤 躲 礴泼漫谈 何蜻 辰、山海林原、江河湖泊、历史社会,小者如花草土 石、鱼鳖蚊蚋、榨菜腌卤,抽象者如烦恼悲哀、逸兴 幽思、论说辨难,并皆入赋。成千累万的辞赋作者一 -—_ 辞赋或称作赋。有人将辞、赋加以区别,但在汉 时涌现,“赋圣”、“赋帝”、“赋王”、“赋公”、“赋帅”、 代已将辞、赋连称,视为一体。赋的作者或研究者大 “赋贤”、“赋杰”、“天下第一辞赋大家”等人物也应 都以辞赋连称,或以赋统辞,故赋或辞赋,实为同一 运而生。《文心雕龙・诠赋》谈到自汉初至西汉末, 文体。 “进御之赋千有余首”。西汉近两百年间,所成之数 五四以来,新文学兴起,辞赋逐渐少有人作。近 不过如此。而现在十余年间,辞赋作品仅某刊所载 代文学史家除对汉魏南北朝赋有所肯定外,对后世 千城赋即逾千首,加上其他辞赋作品,恐怕已过万 的辞赋贬多赞少,甚至把辞赋视作文学恐龙,不啻 首。呜乎!今日之辞赋创作可谓盛矣哉! 是宦布辞赋的消亡。新中围成立以后至“文革”前后 但在我看来,当今辞赋创作的兴盛势头,其实 二 十年问,辞赋在刊物L基本上销声匿迹了。杨 不能看作文学现象;若拿来与唐代诗歌创作相比 朔有《茶化赋》,虽以赋为题,实际上是叙事兼抒情 较,看得出来是大异其趣的。唐代诗歌创作差不多 的散文;俞湾的余光巾有《登楼赋》,更像是一篇散 是全民的文学运动,其作者上自帝王将相、文人学 文诗。 士,下至僧尼、道士、宫人、歌伎,诗歌作品传诵于 但 上世纪90年代以来,辞赋又开始复活了, “王公、妾妇、牛童、马走之口”。《全唐诗》所收诗歌 报刊上时时可以 到辞赋;而通都大邑、名胜古迹、 近五万首(加上敦煌诗歌也不过五万多首),据说也 佛寺道观、机关学校、茶楼洒肆,亦每有辞赋,赫然 只占唐代诗歌的一小部分。唐代诗歌,“为时而著, 人日。其赋题天上地下,无所不包。大者如日月星 为事而作”,没有功利目的,皆发乎至情,故能感人 傲闻世的名画家刘梓谦(别号聋道人)也向他乞 宝,只要力所能及,都以收藏。他对钱币的研究, 墨宝。晚清于皖、浙以外独成一派的篆刻大师黄 有独到之处。近代钱币史大家丁福保在其《古钱 土陵慕杨盛名,还为其镌刻过大量印章。后来, 大辞典》里曾多处提及杨锐这方面的成就。杨锐 《续益州名人书画录》收绵竹县三者,即为杨锐及 珍藏秘籍中以善本居多,达干册以上。民国5年 兄杨聪与黄尚毅(杨锐门人)之作。 (1 91 6)绵竹杨公祠落成时,就其藏书曾专设一 杨锐自幼即有收藏癖;综其一生,可算得上 图书馆供人阅览。至1951年,该馆仅存大内宋版 一个成绩斐然的文物鉴赏家与收藏家。举凡古书 《柳柳州集)60本、明刻单行精本《律吕》一部12 画、古钱币、三代(夏、商、周)青铜器、历朝文房四 本以及尊经书局刻印的部分《四库文集》。 __o O九年第四期总第一四___期 至深。文学有审美、认识、陶情移性的作用。唐人诗 歌,差不多起到了这些作用。而当代的辞赋创作,并 非是社会成员发自内心的需要,多半是出于市场需 《文心雕龙・诠赋》说:“赋者,铺采摘文,体物写 志也。”大意是说赋可以铺陈瑰丽的文辞,淋漓尽致 地描写事物,以表现作者的思想情感。刘熙载《艺 概・赋概》说:“赋起于情事杂沓,诗不能驭,故为赋 以铺陈之。斯于千态万状,层见迭出者,吐无不畅, 要。大约是在上世纪90年后期,中国经济开始起飞, 楼堂馆所、广场和其他大型建筑不断涌现,“不壮不 丽不足以一民而重威灵,不饰不美不足以训后而求 畅无或竭。”把赋的特点说得更加明白。当然,铺陈 描写,今天的散文同样可以做到;但赋源于诗、骚, 是要押韵的,今天的散文却没有这个特点。今天虽 厥成”(何晏《景福殿赋》);既壮且丽了,还要有文章 来颂赞其壮丽。这种文章当事者多采用赋体。这种 赋体文章其实是为了彰显兴造者的业绩和政绩,多 少带有广告的性质,与文学创作的初衷已大相径庭 了。 然有散文诗,但多是抒情语言,并且一般也不押韵, 与赋也明显有别。故学者认为,赋“既不能归入于 文,又不能列入于诗”(郭绍虞语),是兼有诗和文特 点的“两栖动物”(陶秋英语)。今天既然没有与赋相 那么颂赞建筑壮丽,中国的文体很多,现在为 何对赋体情有独钟呢? 这个问题,我没有作过全面调查,说不出确切 的原因。但就近年闻见所及,恐怕首先是由于近年 当的文体,那么让它复活起来,当然是有意义的。这 至少可以使文体更加丰富。同时,赋是一种旧文体, 其本身就是传统文化的积淀,因而显得较为厚重深 沉;况且要写赋,便要涉猎传统文化,对继承发扬传 统文化的促进作用自不待言。 但是,当今辞赋热的弊端也是明显的,可以用 浅、俗二字概括之。 浅,是指辞赋作者的不学无文。试观当今辞赋 来振兴国学的呼声甚高,大型建筑的兴造者便想到 要有文章来颂其壮丽,于是求诸文人。大概文人联 想到中学时代学过几篇记、序之类的古文,或曾先 奉上记一类的文章,但被兴造者否定了;因为这类 文章与大型建筑的壮丽不相称,体格单薄,气势不 壮。然后文人又开始联想。对于诗,义人也没有多大 把握——写新诗吧,连中学生也能写,显不出文人 的高明;况且新诗是舶来品,与当前的国学热也不 作者的赋作,除了少数作者能掌握辞赋的写法外, 相当多的作者似乎尚未人辞赋之门。扬雄曾经说 过,“能观千赋则善赋”,当今的一些辞赋作者,恐怕 前人的赋没有读懂过几篇,不过囫囵读过《岳阳楼 合拍;写旧诗呢,更要讲究音韵平仄,而诗无达诂, 一般人又不容易理解。于是文人联想到赋这种文 记》、《醉翁亭记》、《滕王阁序》,写过几本唱词,便要 操笔作赋。上面已指出,赋是兼有诗和文特点的“两 栖动物”,是一种韵文。而现在一些号称“赋圣”、“赋 帝”的人,连辞赋的文体特点也不知道,通篇无韵, 体。文人虽然对赋没有读过几篇,但恍恍惚惚知道 赋能够夸张排比,并且是不讲究平仄的,洋洋洒洒 写出来,果然甚合兴造者之意;于是采,}丰I了,不用说 回报也是很丰厚的。于是辞赋就成为颂赞壮丽的首 选文体 只用了一些像是对偶的句子,或是排比句,以跳跃、 混乱的思维凑出一些句子,让一些无鉴别能力的人 目不暇给,思维也跟着跳跃、混乱,以为读到了旷古 未有的妙文。殊不知这类不伦不类的浅陋文章,不 能“掩天下之目,杜将来之口”,徒令识者齿冷。 辞赋兼有诗、文的特点,古人兼擅此二体方敢 目前,辞赋创作热还在持续,但却有必要冷静 下来反思其得失。 壁寄意 一言赋。当今的“赋圣”、“赋帝”之流,我们是不敢期待 他们作诗了。如果他们把句子写得通顺一点,增加 些常识,理清逻辑思维——即加强作文训练—— 辞赋创作热的积极意义还是有的,因为它毕竟 把这个文学恐龙复活了。科学家不是有利用基凶复 活恐龙的野心吗?恐龙若真能复活,能够丰富物种, 无疑具有重大科学意义。辞赋的复活亦复如是。一 或许他们的“赋”还稍有可观之处;但这一点看来都 还做不到。例如有赋家颂造船的工人和技术人员立 志“兴船报国”,船竞可以“兴”,实闻所未闻。又谓他 们“奋蹄人生路”,或是想将这些丁人和技术人员 种旧文体,两千多年来绵延不绝,作者代不乏人。它 之所以有这样顽强的生命力,自有其存在的理由。 二o o九年第四期总第一四二期 ~ 一比作骏马,但猪、牛、羊也有蹄啊,让读者搞不清楚 势。有赋家赋小平故里日:“询四海风流安在,问伟 一 这作者是在骂还是在颂。又有赋家日:“过早断裂 人故里为何?”下旬译成白话是“问伟人的故里为什 者,张良之良种也;周而复始者,刘邦之邦本也。”良 么……?”或是“问伟人的故里是什么……”这其实 种而能“断裂”,不免令人想象张良的良种长而且坚 是一个不完整的句子,却也俨然成了他的辞赋的句 挺(不知是何物种);因为对油菜籽那样的细圆,不 子。又有赋家赋话、言日:“真话、实话、亮话……盛 能说断裂,只能说碎裂。伪古文《尚书・五子之歌》 世危言、治国良言,多从唇舌流泻。”由常识知,从唇 云:“民惟邦本,本固邦宁。”这里说得很清楚了,民 舌流(一般还达不到“泻”的程度)出者是唾液,北方 是邦本,故反过来邦本就是民。刘邦统治下的人民 俗日哈喇子。话、言若如哈喇子流泻而出,岂不令人 竟可以“周而复始”,是说刘邦的人民能进入轮回死 恶心!又有赋家自述作赋甘苦日:“然多沐猴而冠之 而复生呢,还是能长期处于一个演变的周期?两种 人,岂敢凤歌鸾唱?”贬他人为沐猴而冠,自诩所作 理解都颇耸人听闻,但他的文字不得不让我frith此 为凤歌鸾唱,小家子气度尽现,类似于萧梁时袁昂 理解。又有赋家赋茅台酒日:“国酒茅台,圣治天 所说:“婢作夫人,虽处其位,而举止羞涩,终不似 象。”茅台酒简直可以通神了,圣明而至可以研究天 真。”又有赋家赋温泉日:“足道推拿,洗通经络,多 象,读来如闻梦呓。又日:“蒙恬屠龙,流血漂橹。”翻 么酷也!健身按摩,洗透筋骨,多么爽也!”用了些新 检文献,蒙恬何尝屠龙?且言他一旦屠龙,竞至流血 潮词语,加了个文言虚词,其实仍是市井语言。俗不 漂橹,只能认为是瞎编乱造。此君的说法恐怕得自 可耐的例子还多,为了不至作数日恶,也只好暂时 道听途说的武王伐纣一事,又与刘累屠龙搅混在一 打住了。 起了。伪古文《尚书・武成》说武王伐纣,竞至“流血 黄山谷说过:“士大夫处世可以百为,唯不可 漂杵”。此说虽出于伪古文《尚书》,但应有所根据, 俗,俗便不可医也。”当今赋家的俗,恐怕也是难医 古代应有这样的传说;只是这传说是被孟子所否定 的 了的。《史记・夏本纪》载夏帝孔甲得雌雄二龙,刘累 学过扰龙(即驯龙),雌龙死掉,刘累烹给孔甲吃了, 也不曾说流血漂橹。义有赋家日:“反射阳光者,虹 也。”据说以这句开头的一篇赋竞引得博士去传抄, 赋大体分为古赋(汉赋)、俳赋、律赋和文赋。 我只能憋出一丝苦笑。虹是由小水珠反射阳光而形 《子虚赋》、《上林赋》之类的汉大赋在歌颂国家强盛 成的,这是小学课本里的常识。小水珠反射阳光而 时表现出博大的气象。它除了歌颂外,还有讽谏的 成虹,虹本身已是五色光,光还能再反射阳光吗?赋 传统,即扬雄所谓“劝百而讽一,由终而奏雅”(《汉 家的常识水平之低下,令人错愕不已。(别一解:此 书・司马相如传赞》)。当代赋家仿作大赋,大都只有 赋家或欲表达“虹是[水珠]反射阳光而形成的”这 歌颂而无讽谏,这似乎是传统继承中的缺失。俳赋 一意思,若用文言句式写出来应是:[水珠]反射阳 又称骈赋,篇幅较小,除了用韵外,还要讲究骈偶。 光而成者,虹也。此君辞不达意,可见其人是没有驾 现在的赋家用了些对偶句,但不知讲究平仄,故所 御文言文的能力的。)例子还很多,举多了徒令人悲 写的赋不是骈赋。律赋主要是科举考试时采用的赋 叹,暂且打住。 体,对仗要求比骈赋还更严格,押韵也有严格限制。 俗,并非指使用通俗语言。诗文其实并不避俗 当今赋家于此体似不敢染指,但若能大着胆子试 语;用俗语而见智慧、志趣、情调,便是高妙。俗是指 作,下些功夫,说不定也就把音韵平仄搞清楚了。文 格调卑下,矫揉造作。赋是以文言文为基础的文体。 赋近于散文,多散文句式,虽也押韵,但不甚严格。 当今一些赋家,因要作赋,虽于文言文不甚了了,但 杜牧的《阿房宫赋》、苏轼的前、后《赤壁赋》都是文 也要用些文言语词或句式,大都忸怩作态,俗气逼 赋的代表作。当今赋家所作,大都类于文赋,因为写 人,未见其妍,反露其丑。因其腹笥空乏,用语多是 起来要容易些。今人欲作赋,我认为还是应该把各 陈辞滥调,语大同则日泱泱,言乾坤则日朗朗,状山 体赋都多读一些,揣摩其特点,拟作几篇,打下基 则巍巍,拟水则浩浩。句子也写不通,却要装腔作 础。 二o o九年第四期总第一四二期 筱 杨锐(1857—1898),清末维新派,初字退之,后 易字叔峤,又字钝叔,四川绵竹人,举人出身,任内 阁中书;晚清爱国学者、诗人,为戊戌六君子之一。 天文、地理、历算、医术无不涉猎;擅诗文、书法,尤 长于经学。他与长兄杨聪互为师友,鄙夷腐儒式的 空谈,注重经世致用之学。他常随杨聪游绵竹名胜 精忠观和关岳庙,兄弟俩即景属对,至今绵竹民间 e 杨锐于清咸丰七年(1857)出生于四川绵竹城 关小西街一个世代书香门第之家 祖籍江西南昌 还传诵着“双手劈开生死路,一肩担尽古今愁”、“此 时尤重千个绿,何年更唱满江红”等名联。 同治十j年(1874),杨锐赴成都院试。四川学 政张之洞披阅其试卷,惊讶莫名,以为蜀中奇才。待 面试,锐纵论古今,臧否时事,之洞为之倾倒,叹日; “锐弟兄蜀中今Et之轼、辙,之洞不虚此行”l1],遂改 杨锐原字“退之”为“叔峤”,纳为弟子,允幕下协助 审校文稿。时张之洞酝酿创办以“通经学古课蜀士” 为宗旨的尊经书院,正着手编写供学生用的目录学 郡,自曾祖杨玉先始人川,落籍绵竹。祖父杨士达曾 任山东曹县等县丞;父亲杨承煦,监生出身,开有春 林堂药铺。其家书屋称“说经堂”,自祖上皆注重研 习反清志士、思想家顾炎武、黄宗羲、王夫之之经 学。杨锐有二兄一弟。长兄杨聪学问渊懿,14岁 (1856年)即考取秀才,25岁(1867年)乡试中举。其 时太平天国革命风暴俐刚过去,正是封建统治者炫 耀的“同治中兴”时期。行将就木的清王朝在侥幸度 过一场深重的社会大危机后呈现一派回光返照的 入门——《书目答问》及治学教诲之谈的《轺轩语》。 杨人幕襄助,正好赶上。他于这两本书的校勘、问 世,出力不少。 光绪元年(1875)春,清季四川最高官办学 府——尊经书院正式开学。杨锐以优廪生资格被纳 入院,在书院同学中“年最少”,学业却“尝冠其曹”。 气象。 杨锐从小受家庭熏陶,博览群书,文学、历史、 赋的题材,自古及今,似乎并无限制。昔人有联 云:“自古未闻粪有税,如今只剩屁无捐。”有词作 云:“不须放屁,试看天地翻覆。”《笑林广记》有《颂 屁》一文。是联、词、文皆曾写屁。今日之人是否以屁 人赋,因我孤陋寡闻,尚未见到。但今日之赋,有赋 壁京意 感,而其人又有作赋才,但以之入赋无妨,自适其意 即可,仍可入艺文之林,只不要带着让某厂、某作 坊、某腌卤店增加销售额的目的即可。若有此目的, 便是广告。我自己写的赋中,也有带广告性质的,这 是要承认的。 由于我自己也曾作带有广告性质的 榨菜、豆腐、腌卤者,其琐碎细小,略近于咏屁。不过 我要声明,我不喜欢屁(尽管自己有时也放),故不 会为屁写诗文或赋,但不反对写琐碎细小之物。榨 菜、豆腐、腌卤之类,如食之而觉其味美,且心有所 “赋”,故我也 不好意思反对用赋的形式来写广告; 但以后自己编 集,这类“赋”是要删去的。 作者:四川省文史研究馆(成都)馆员 二o o九年第四期总第一四二期 .j