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匠

我所在的城市——宁波是个非常美丽现代华的城市，纵然是这样但是人们的生活习惯却很难发生改变，江边的夏天依旧是带着草帽骑自行车的人，我也骑着自行车但是没带草帽。对岸教堂的钟楼以及反射出刺目阳光的现代化玻璃建筑，缓缓的在我眼边流淌，如同巨大的浮云，一切都是让人昏昏欲睡的，更让人昏昏欲睡的还有一个理由，就是我爸爸让我去看一个花匠，据说住在我小时侯的楼里，因为要给他送点种子，我把以前是个县官，曾经在花匠出道的时候扶持过他，他一度发迹，又一度沉沦，如今是穷到了要借住我家老房子的地步。

应该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个花匠，其实一点都没兴趣理会这些花匠的事情，特别是临走的时候我爸说他肯定会让你买他的花，你不要拒绝。不要拒绝这是什么逻辑，这样强制性的生意，尤其让我讨厌！

等我见到这个人，我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心：他种的花一定是卖不出去的！50岁左右的人，花白的头发，脸晒出了巧克力的色彩，但是上面的皱纹让这些变的尤其的脏，一身满是泥巴的兰色的卡外套，让一眼就看出他的土气，她老婆在里屋炒着白菜，残叶落了一地。真的是乱七八糟！在我的记忆里我们老房子虽然谈不上富丽堂皇，但却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。如今大门豁然的中开，毫不去掩盖主人的粗俗，里面是迫于生计的男女老少胡乱的积压在一个地方，等着她老婆的晚饭。

我咳嗽了一下，把东西交给他，他说去我花市看一下吧，于是我跟着他过了马路来到一个批发市场，确切的说是一个非常冷清菜市场，巨大绿色的遮雨棚，将整个地方边的阴暗潮湿，一进棚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潮气，阳光近在咫尺，却丝毫感受不到一点健康。这个破败的地方几乎就几家租户，里面空荡荡的，为了省电，里面的灯光全停了，黑黑的如同一个巨大的涵洞。花匠的铺子就在门口，你可以想象在菜市场租门面的花铺会是个什么样子？几十盆毫无生气的根本就没有花的廉价植物——没有花的君子兰，泰国富贵竹，丝毫没有开花感觉的福满地，还有些不知名的东西！反正是我哦决不会买的东西，更多的是空的花盆，叠了好几络。我实在是不知道这样的铺子有什么可以看的！这时候他从一堆花盆后面绕出来，拿出五包用牛皮纸袋，“这个！不错很漂亮的”我打开一看是粉红的如同鸡毛菜一样的花苗，我轻声说：我不要！他已经在水槽里冲洗这些花苗，“这些苗子你今天就可以带走，你爸爸他肯定喜欢，我以最便宜的价格给你！”我心里暗笑：果然果然！我爸还真是对他的为人了解透彻呀。

我年轻人的本色又开始了，“如果我喜欢的东西两三千的恐怕都没问题，但是如果我不喜欢我根本不会要的，我斩钉截铁的看着他的眼睛说，他立刻变有些不安了，放下手中的花苗，条件反射的说：去家里坐坐吧，我说：不了还有事情！转身就走。他说追出来说那个阳台上还有些我种的花你要不要去看一下！

当我爬到二楼的时候我几乎傻了，那个通往房顶的木楼梯已经荡然无存了，花匠看到我的表情立刻说：我搬过来的时候就塌了，我把那节楼梯放在阳台上了，于是没办法只好站在椅子上往阁楼爬，我的身手其实不是很好，最近又胖了，所以攀爬的动作应该说极其愚蠢。我心想要不是我怀念那个小时侯的阳台，我才不回受那份罪！

我小时侯那个阳台怎么说喃，应该是我印象最深的地方，这是几家人凑钱一起搭的一个大晒台！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，这个水泥台子如同镶在连绵的瓦片房顶中的一块美玉，那时侯根本没什么水泥建筑，在象海一样起伏的瓦片中，独独的这么一块白生生的水泥可以说是当时最时尚的建筑了，整个水泥台子用低低的砖头墙分成了五六块，大家用脸盆种上各种各样的植物，南瓜，丝瓜，漫天星，牵牛花，太阳花，让我印象最深刻的隔壁家用浴缸种的石榴，夏天的时候红红果子一直能垂到我家的地盘。那时侯夏天！真的太美了，站在阳台上看着一群一群的猫在瓦顶上追逐，四面都是炊烟袅袅的小烟囱，在骄傲的宣布他们家吃什

么！，远处是忙忙碌碌的甬江，希奇古怪的船只在江面上好象甲虫一样闪着各色的光，江风夹带着笛鸣的味道传到生机勃勃的阳台，令人心旷神怡。吃完饭大人们就在阳台上用皮管子冲水浇地，地面总是要发出特别畅快的丝丝的是声音，好象是烧红铁入水的声音，躺在竹子做的躺椅上。想到这里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！阳光从阁楼里的那道门射进来，我仿佛有回到从前，我知道因为岁月的流失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，可能....

全没了---阳台前再没有那些一望无际的瓦房了,已经被工程队移为平地,地上瓦砾如同被炸了一样碎的很小,一马平川的看到前面明晃晃的甬江,一块如此的忧伤的空白,上千户的人家顿然的消失,好象是地震一样,我们阳台如同屹立在废墟上的孤岛显得脆弱.工地上的吊车,铲车发出巨大的轰鸣,肆意的蹂躏着江边的土地,灰尘带着江风吹到了阳台叫人透不过气.

哎真是没办法,一直很喜欢你家老房子的这个阳台,还指望东山再起,去年居然都拆了环境太恶劣了.

花匠在一边感慨到，这时候我才发现阳台上种的那些植物，君子兰，印客松，盆竹这些都是曾经在90年代名嘈一时的植物。“有时候真不明白，好好的植物非得炒的那么高，现在又一文不值了，你就说着君子兰，真的是很漂亮的东西，是好东西呀，就是太多了也是好东西。”是啊我心想，现在可不流行的都是花了，什么香水百合，兰色妖姬，金色玫瑰全是些被人改造的面目全非的植物，人们似乎不喜欢长的自然的花朵，而直接要了生殖器（花）很快的达到满足的状态，连养的过程也不需要，不需要体验，那些花农更是如同养白菜一样，养着这些玫瑰，蔷薇，百合，康乃馨，一切神性的寄托好象已经消失了，花不是植物了只是消费品。“我把那些发财树放在阳台边上用来挡灰，不然这些盆景可真是没法看了！”花匠喃喃自语。在看见阁楼边上有一排粉红色的高大植物，虽然没有花但是很茁壮，如同一只美丽的火烈鸟种在盆里，“这些应该好卖吧！”我问“还不知道呐，我好不容易杂交的出来东西，不知道叫什么？就是给你那些苗长的”花匠抽着烟表情凝重。我忽然觉得内疚起来，在楼下的集市我居然把这些苗当作垃圾一样拒绝。

这时候在阳台东边的顶头我看见一个巨大的大白菜一样的植物，足有一人多高，很丰饶的种在一个大花盆里。虽然是大白菜的样子，却显出很自在富贵的模样。“这个象白菜一样的大家伙是什么植物”我问，“这个就是大白菜！”花匠笑了，我也笑了：“为什么种大白菜”“那么大的大白菜，你以前见过吗？”“没有！”“就是呀我也觉得他好看所以就种着”“哈哈哈！这个好！你应该把它炒做成一种名贵的植物，给它起了漂亮的名字！”“哈哈哈哈。。。” 就这样我们关于蔬菜盆景的开发足足讨论了半个小时，花匠和我都聊的好兴奋，好象我们两个都因为蔬菜盆景发财了一样高兴！末了他说：你这人很有意思很疯狂的呀！哎着可惜，房子要拆了我也马上要搬走了，不然还真的可以搞些实验了。”“你可以回老家继续你的搞呀，至少你那些火烈鸟一样的植物将来肯定能火的！”我鼓励他。

从阁楼下来，花匠的一家老小已经开始吃饭了，有几个小孩怯生生的看着我，出门的时候花匠出来带着5包花苗，满脸不好意思的问：“这个你还打算要吗？每株只要10块钱”我又走了进去，将我兜里所有的钱掏出来了，大概两百多，放在桌上，扭头走了，出门的时候我忽然又转回来，因为我的另一个兜里好象还有钱，大概100来块我又回头，将钱放在桌上，一切显得极其的安静，花匠和他家人，用无法理解的表情看着我，我拿起一个牛皮袋说：这些可能还不够，但是我只有这些了，就当你把它送给我吧，花匠张嘴想说些什么，我抱着花苗骑上了自行车，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发生了。

江边的高楼大厦如同浮云一样在我的身边流过，我骑着自行车怀里小心抱着花苗，心里梦想着长大后如同火烈鸟一样的植物！